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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：眼泪是人类所能制造的最小的海洋，最动人心弦甚至撼人心魄的泪，是含在眸中，不掉出来，是藏在笑里，不露出来，甚至是隐在心内，不显出来。
近日读到日本诗人、评论家、电影导演寺山修司(1935-1983)的一首小诗——
眼泪是
人类所能制造的
最小的
海洋
在月夜的海上
我让一封书信
逐流而去
在月光照耀之下
信纸会变成
青蓝色吧
被人类称为鱼的生物
全都是被放逐的
书信
把眼泪比作海洋，把书信比作鱼儿，温情而又炽烈，清新而又神秘……
寺山修司拥有多重身份、多个头衔，但他却说“我的职业就是寺山修司”。他的作品中不乏其他佳句，如“我无限地将你推开，只是为了将你无限地拥入怀里”，“将恋爱这个字和猫这个字更换：恋爱摇头晃脑地钻进你的怀里，像猫咪一样温暖”，“死了，至少不会再做梦”……
他爱写海，“海是地球的眼睛，眼睛是脸上的海”，“画家对自己画的海失去信心，独自一人悄悄来到码头，跳入真正的大海里自杀了。然而，他跳入真正的大海时未有动静，画室中那幅大海的画却发出‘咚’的一声，溅起白色的水花”，“打开海、关上海、盖上海、倾空海、晒干海、翻倒海，如果能做到这些，该有多愉快啊”，“每个人都该各自拥有自己的海，分别的时刻，能带它前往任何地方”……
他爱写海，并常常会把海水与眼泪联系起来，两个意象重叠交融在一起，更有一种新奇的韵味。“大海的起源，不过是一滴女孩的眼泪啊。那眼泪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，终于将地球整个泡在水里了”，“一升海水和一升眼泪，哪一个更咸?”，“世界上所拥有水分的绝对量是恒定的，所以，如果有人流泪，大海里的水就会相应减少”……
眼泪，是多么富于诗情的意象，古今中外的诗人，哪一个没有描写过眼泪呢?眼泪本身就是一种丰富而复杂情绪的流露，出现在文学作品中，自会让人感同身受。
《诗经·国风》中就有写眼泪的诗句，“之子于归，远送于野。瞻望弗及，泣涕如雨”，“乘彼垝垣，以望复关。不见复关，泣涕涟涟”。屈原的《离骚》中写有“长太息以掩涕兮，哀生民之多艰”，杜甫写有“何时倚虚幌，双照泪痕干”，“剑外忽传收蓟北，初闻涕泪满衣裳”，“怅望千秋一洒泪，萧条异代不同时”，李白写有“踌躇未得往，泪向南云满”，“遥传一掬泪，为我达扬州”，“沉吟此事泪满衣，黄金买醉未能归”，柳永写有“执手相看泪眼，竟无语凝噎”，李清照写有“物是人非事事休，欲语泪先流”，苏轼写有“相顾无言，唯有泪千行”，辛弃疾写有“倩何人、唤取红巾翠袖，揾英雄泪”，曹雪芹写有“满纸荒唐言，一把辛酸泪”，秋瑾写有“欲将满眼汪洋泪，并入湘江一处流”，毛泽东写有“忽报人间曾伏虎，泪飞顿作倾盆雨”……
不管是浪漫主义，还是现实主义，不管是婉约派，还是豪放派，不管是政治家、革命者，还是文人、学者，不管是王侯将相，还是布衣隐士，只要其有较多的文学作品，都不难找到其中带“泪”的文句。而且，我还发现，越是号称浪漫、豪放的人，其作品中的“泪”反而相对更多一些，其文句更能打动人心，李白与辛弃疾就是如此。
所有的这些泪，有离别愁恨，有生活苦辛，有理想挫折，有民族磨难，有时代变迁……有小我，也有大我，其实，哪有清晰的小大之分呢，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国家、一个族群、一个时代之中，个人的生活感触与命运遭际，与当时的社会状态、民族兴衰是密不可分的，通过他们作品中的泪，就能折射出一段段隐没在历史烟云中的生命的光芒。
也许，最动人心弦甚至撼人心魄的泪，是含在眸中，不掉出来，是藏在笑里，不露出来，甚至是隐在心内，不显出来……柳永的“执手相看泪眼，竟无语凝噎”，就是一种悲不自胜、欲说还休的情景;果戈里、契诃夫、欧亨利的小说作品都具有“含泪的微笑”风格，能让读者不由地在笑声中哭泣，在诙谐中悲悯;李清照一生由盛年到衰景，由欢愉优游到颠沛流离，最后，其刻骨铭心之痛也变得云淡风清，诸如“如今憔悴，风鬟雾鬓，怕见夜间出去。不如向、帘儿底下，听人笑语”等词句，就是经得沧桑飘零后隐而不发的代表之作。
作者：段广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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